今年2月，2000多人齊聚洛杉磯真菌學會的野生蘑菇集市。很多人帶來了自己從各地發現的蘑菇，一方面炫耀，一方面進行鑒別——比如這只鵝膏屬蘑菇，與另一種毒蘑菇的外表有著危險的相似。攝影：MICHAEL CHRISTOPHER BROWN

撰文：ALEJANDRA BORUNDA

在加州南部某地，蘑菇獵人Stu Pickell在泥土里翻找著。這是一座狹窄的山谷，他平躺在高聳的大果黃杉下，抓起一捧散發著清香的腐殖質，偶爾聞一聞，尋找獵物的味道：一種獨特的黑松露，在炎熱干旱的南加州，從未有人見過它們的身影。他認為圣安娜山脈的這一小片樹林是這種黑松露的理想棲息地，而現在恰恰是尋找它們的最佳時機。每年的這個時候，Pickell通常都會在門多西諾搜尋找雞油菌，或者在阿拉斯加尋找黏菌。但今天，這位真菌愛好者、攝影師卻在洛杉磯郊區附近，距離家幾分鐘的地方搜尋——這里幾乎看不到城市，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。這是因為在過去幾個月里，干旱嚴重的加州迎來了意想不到的一系列洪水，出現了千載難逢的史詩級蘑菇季，整個州的蘑菇獵人都在自家后院里摩拳擦掌，躍躍欲試。“這是一次超級蘑菇季，”圣克拉拉大學的植物學家Justen Whittall說，這相當于野花的“超級綻放”。在南加州，這樣的好年景非常罕見；一些蘑菇獵人說，上一次還是在20多年前的1997年。

Stu Pickell仔細檢查了山地黃囊菇后，把它們放回苔蘚上。12月和1月的大雨過后，“蘑菇層出不窮，”Pickell說。攝影：MICHAEL CHRISTOPHER BROWN他表示，這次蘑菇的數量令人震驚。公民科學家正從土中采摘幾十種從未被描述過的蘑菇。蘑菇獵人用卡車把餐盤大小的雞油菌賣給高檔餐廳，這些蘑菇往往價值幾千美元。最近，約150人參加了洛杉磯真菌學會年度市集的晨間徒步，觀察城市公園和人行道縫隙里鉆出的蘑菇。即使是對于剛踏入真菌世界的新手而言，這也是采取行動的絕佳時機，蘑菇愛好者Bat Vardeh說。她也是博物學家組織“南加州女性尋覓食物協會”（Women Forage Socal）的創始人。干旱的年份里，“我們周圍到處都是蘑菇，但是隱形的”，她說，它們躲在土壤里，等待雨水。但今年，它們就在眼前，隨時準備被我們看到，接受我們的敬意，以及大多數情況下，被吃掉。

蘑菇的魔力

真菌也許是現代世界最神奇的科學謎團之一。據估計，全世界有300多萬種蘑菇，但只有15萬有科學描述。關于蘑菇作為食物、藥物、環境清理劑等的潛力，我們所了解的只是九牛一毛。

在前往南加州山區一片特殊樹林的途中，蘑菇獵人Christian Schwarz和Stu Pickell架設了拍攝和采集設備。他們希望找到各種當地特有的罕見真菌。攝影：MICHAEL CHRISTOPHER BROWN

Stu Pickell聞了聞外形優雅、淡紫色的紫丁香蘑，據描述，這種蘑菇氣味會讓人聯想到冷凍濃縮橙汁。“我完全聞到了，”他高興地說道。攝影：MICHAEL CHRISTOPHER BROWN

“在自己家后院里，你會發現此前從未見過的現象，”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真菌學家Else Vellinga說。菌絲體是一種真菌根狀網絡，通常在地下，很多蘑菇物種以菌絲體的形式潛伏著。對DNA片段的遺傳分析顯示，一小把土里往往有幾十種真菌。這種豐富性體現在圣安娜地區。Pickell和他的朋友Christian Schwarz（他有一本關于加州蘑菇的著作）在森林地面的一小片土地上，發現了一個又一個物種：黃綠色的杯菌、精致的扇褶小皮傘（俗稱紅風車）、紫丁香蘑、菌蓋泛著金屬光澤的光柄菇等等（不過那天，Pickell沒有找到黑松露）。對真菌好奇的人不僅有Pickell和Schwarz等專家，還有舉著帶攝像頭和iNaturalist應用的手機的人，對于他們來說，這樣的蘑菇大爆發是一件好事。但這也凸顯了一個現實問題：我們不知道存在哪些物種，也不知道它們在哪里，因此很難判斷氣候和生態變化對真菌的影響。

Christian Schwarz利用手機鏡頭的放大功能，拍下了倒下的樹枝上被黏菌吞噬的菌絲體。攝影：MICHAEL CHRISTOPHER BROWN

“我們知道一些物種正在離我們而去，”科學家Gordon Walker說：“我們只是不知道有多少，速度有多快。”Walker是廣受歡迎的“愛上真菌”欄目Instagram、TikTok和播客的主理人。

為什么今年的蘑菇如此之多？

但真菌也是完美的生存者。只要給蘑菇一點合適的空間，它就能長成一大片。圣巴巴拉城市學院的真菌學家Bob Cummings搜尋蘑菇已有60年。在他的印象里，第一次遇到令人激動的蘑菇季是在1982年到1983年：當時，加州遇到了有記錄以來降水強度最大的雨季。雞油菌突然爭先恐后地冒了出來。另一次是在1997年，但Cummings對蘑菇季的再次到來幾乎不抱希望，因為南加州和美國西南部大部分地方已經干旱了20年。雨水充沛的年份往往伴隨著厄爾尼諾現象，這種氣候現象通常會給從加州到智利的太平洋沿岸帶來潮濕的天氣。但近年來出現了相反的情況，拉尼娜現象的特點是干燥的冬季。“過去幾年很糟糕，”洛杉磯地區的蘑菇采集者Jess Starwood說：“我一朵雞油菌都沒見到。”科學家預測，這個冬季，干旱氣候模式將再次卷土重來。但事實上，天空中出現了一系列大氣層河流，給加州部分地區帶來了強降水，是正常降水量的600%，漫過大壩，摧毀房屋。蘑菇的生長離不開水分。潮濕加上合適的環境條件，比如夜間溫度寒冷，會促使菌絲體形成子實體，長出我們更容易辨識的蘑菇。

Christian Schwarz的手中是扇褶小皮傘。在溪邊厚厚的橡樹落葉中，他發現了這種常見的蘑菇。攝影：MICHAEL CHRISTOPHER BROWN

今年2月，最近一場雨幾周后，Starwood登上洛杉磯附近低矮的山丘，走在厚厚的橡樹落葉上。我們幾乎看不見房屋，她徑直沖向落葉中幾乎看不出來的隆起處——用蘑菇術語來說，這是一個“聳丘”（ shrump）。她輕柔地拂去葉子，正如意料之中的那樣，戰利品出現了。她找到了一朵緊實又芬芳的雞油菌，價值連城（后來她把這朵蘑菇賣給了洛杉磯的高檔餐廳n/naka）。“哇哦，”她高興地說道，用一把折疊刀把它從土中挖了出來。“每次都能找到它們，太開心了。”

如何培養“善于發現蘑菇的眼睛”？

即便沒有趕上超級蘑菇季，現在也是了解如何采摘蘑菇的好時機，我們還可以作為公民科學家，了解并保護它們，比如參與全國真菌多樣性調查（FunDiS）。第一步是走進大自然，培養“善于發現蘑菇的眼睛”，Cummings說。在潮濕的季節，找到一個地方，最好有適合長菌的樹木，比如橡樹或松樹，潮濕的沼澤，或者覆蓋層和腐爛的木頭。接著，仔細觀察。你可能會對總是能輕松發現真菌而感到驚訝。“它們就像無處不在一樣，”他說。Starwood把解讀蘑菇景觀比作學習一門新語言。“首先，你會看到一堵綠色的墻，如何開始拆解呢？”她說：“你要學一兩個單詞：季節、時間、遮蔭條件、水的流向、樹種，把它們迅速融合在一起，你就能了解大自然的情況了。”而這就是意外收獲的那一刻。真菌學會經常舉辦徒步等活動，幫助人們學會辨別蘑菇，培養觀察力。當地的博物學家團體也很重要，而且是非常不錯的向導，Pickell說。最重要的一點，決不要吃自己沒有百分百把握的東西。采摘蘑菇會改變我們看待世界的方式，Vardeh說。突然之間，你會發現所有的蘑菇寄主樹種，比如雄偉的橡樹，正受到野火和開發的威脅，或者富含菌絲體的土壤被翻耕破壞。“這種感覺就像原本走進了陌生人的房間，而現在房間里全是朋友，”她說。

來源：國家地理中文網